“阿桑姐,再撑一会儿!就快到了!”云蕙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努力支撑着阿桑虚软无力的身体。冰冷的汗水顺着她额角滑落,滴在阿桑滚烫的颈侧。她一手举着火把,昏黄的光只能照亮脚下几尺湿滑嶙峋的山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更深的黑暗在火光照不到的边缘翻滚蠕动,仿佛潜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每一次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突兀的树根让两人趔趄,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唯恐一头栽进那无底的黑暗里。
道路早已消失。所谓的“路”,不过是寨主凭借记忆和对山势的直觉,在陡峭湿滑、遍布荆棘藤蔓的陡坡上硬生生踩踏出来的痕迹。脚下是湿滑的、布满腐叶和苔藓的嶙峋山石,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深渊。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枝桠,扭曲盘绕,如同无数鬼爪伸向墨黑的穹顶,将本就稀疏的星光彻底吞噬。风在树冠高处发出凄厉的尖啸,卷下冰冷的露水和腐朽的枯叶,抽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寨主沙哑断续的巫歌号子,是这片黑暗死境中唯一的坐标。
“……幽冥开眼……嘿——哟嗬——魂兮归来……哟……”
号子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嘶哑。前方引路的火把光晕猛地一顿。
“到了!”寨主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前面…就是鬼哭崖口…祭坛!”
心头剧震,本能地加快脚步,簇拥着火把挤上前去。
眼前豁然……或者说,陷入一片更深的诡异。
陡峭上升的山势在此处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截断!一道黑沉沉、望不到顶也看不清底的巨大崖壁,如同上古巨神的断头铡刀,笔直地耸立在众人面前。崖壁沉默地矗立着,饱含着亿万年的冰冷死寂,散发着拒斥一切生机的沉沉暮气。崖壁下方,是一块相对平坦但布满嶙峋怪石的开阔地,地面寸草不生,只有湿滑发亮的墨黑岩石。
就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开阔地中央,矗立着一座与其说是祭坛、不如说是怪异血肉与冰冷岩石强行嵌合的造物。
它的基座是由巨大粗糙的黑色山岩粗粝堆砌而成,带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形态扭曲,充满了某种原始、粗野、近乎亵渎的张力。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冰冷的岩石基座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近黑的沉积物!那东西像是凝固了千万年的污血,又似某种庞大生物腐败干涸的内脏,表面布满不自然的皱褶和凸起的脉络,隐隐还在极其缓慢地搏动,散发出浓烈的腥甜铁锈味和令人作呕的脏器腐败气息!岩石的棱角被这层污秽粘稠的物质包裹、侵蚀,形成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沟壑。
祭坛正中央,立着一根半人高的石柱,柱身同样被那暗红的污秽覆盖大半。隐约可见石柱顶端残留着一个碗状的凹陷,似乎曾是用来盛放祭品或点燃圣火的地方。如今,那凹陷里积满了粘稠发黑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而祭坛朝向悬崖的方向,地面并非实土,而是向下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圆形窟窿!窟窿边缘犬牙交错,同样覆盖着那搏动的暗红污秽。冰冷狂躁的山风,正源源不断地从这洞窟深处倒灌出来,发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凄厉的呜咽声——那萦绕不散的鬼哭之声,源头正是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巨口!
狂风从洞窟中冲出,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寒湿气和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众人脸上!四支火把的火苗被这股阴风猛烈挤压,瞬间变作惨绿色,剧烈摇曳,发出噼啪的哀鸣,光线被压缩成仅能笼罩脚下尺许的摇曳光圈,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呜——呜——呜——”
风穿过洞穴的呜咽声骤然拔高、变调,汇成一片尖锐刺耳、非男非女的尖利嚎叫!这嚎叫直刺耳膜,搅动着每个人的脑髓,带着纯粹的恶意和疯狂,猛烈冲击着人的心智!
“呃啊——!”阿桑最先崩溃!她捂着眼睛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敷在眼皮上的药泥被骤然涌出的鲜血冲开!猩红的血线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蜿蜒而下!青铜重瞳深处幽光疯狂暴涨,视野被彻底撕裂——不再是丝线,而是汹涌澎湃的暗红血海!无数扭曲尖叫的模糊面孔在血海中沉浮!它们在阿桑的脑海中尖啸!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志,如同实质的章鱼腕足,顺着那视觉的通道猛地扎入她的意识深处,疯狂搅动、撕扯!
“阿桑姐!”云蕙尖叫着死死抱住阿桑瘫软的身体,感觉怀里的躯体瞬间冰冷僵硬如同尸体!
“好凶的秽气!”姜石公须发皆张,浑浊老眼中精光暴射!胸前衣衫下,那半面饕餮铜镜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更加狂暴酷烈的镇压之气如同苏醒的火山,隔着衣物猛烈冲击着他的胸膛!与之呼应的是胡宇轩右手掌心——沉寂的蚀痕如同被捅了巢穴的毒蛇,冰冷刺骨的剧痛和滔天凶煞之意轰然爆发!黑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手掌,如同活物般向上臂侵蚀!
祭坛上那层暗红污秽的搏动骤然加剧,如同获得了生命!岩石基座深处传来沉闷的“咚…咚…”声,仿佛一颗沉睡千年的心脏被强行唤醒!
“妖孽休得作祟!”
姜石公发出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枯瘦如柴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混杂着阳煞之气,对着那呜咽狂嚎的漆黑洞窟,狠狠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