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纸人戏(2 / 2)

“七个囤,七张牌,扎个纸人替我来;

指甲酒,苞米牌,摸牌要拿命来抵;

囤顶塌,碴子埋,亡魂等着替身来……”

我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粮囤,囤顶的苞米碴子“哗啦”塌下,露出半截穿工作服的胳膊,袖口绣着“粮库”二字,正是二十年前死者的制服。老周突然扑过来,手里的扎纸刀对准我咽喉,刀刃上的“替”字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你爹当年是粮库会计,囤子加固的钱被他扣了三成——拿你的命,抵他的债!”

千钧一发之际,粮库大门“咣当”撞开,父亲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照亮他煞白的脸:“闭着眼往火里跑!”他将火把甩向粮囤,干草堆“轰”地燃起,火舌卷住纸人红绸衣,发出“滋滋”的皮肉烧焦味。老周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他腰间的扎纸刀“当啷”落地,刀刃上的小字终于清晰——“1998年腊月廿三,七魂索命,周德贵绝笔”。

我跌跌撞撞跟着父亲跑出粮库,回头时看见七个纸人在火中狂舞,红绸衣褪成白骨,每具骨架的左手无名指都少了根指骨——正是老周临终前被拔掉的手指。铁门上的封条不知何时变成七张黄纸,每张纸上都画着红圈,圈里是我的生辰八字,纸角还粘着片带牙印的苞米叶。

三个月后屯子拆粮库,地基里挖出七具骸骨,每具骨架都抱着片苞米叶,叶上用指甲刻着“冤”字,其中一具的无名指骨缺失,腕骨上刻着“周德贵”三个字。而老周的坟头,每逢三九天就会出现新扎的纸人,红绸衣上的血渍越来越鲜艳,有人曾在雪地里看见纸人们排成队,朝着粮库废墟的方向跪拜,每个纸人手里都攥着片苞米叶,叶片上的锯齿印,和二十年前那七个亡魂留在苞米碴子里的齿痕,分毫不差。

如今路过那片废墟,仍能听见深夜传来的搓麻将声,混着苞米碴子漏下的“簌簌”响。屯子里的老人说,老周的魂儿还在粮库教新收的亡魂扎纸人,每到腊月廿三,就会有七个穿红绸衣的纸人站在废墟中央,对着月亮比划打牌的手势——它们等的,是下一个与粮库有牵扯的活人,来摸那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苞米叶牌,替它们偿还被苞米碴子活埋的二十年冤债。而我始终记得,父亲在守灵夜说的那句话:“有些债,粮食能囤住,人心却囤不住,囤久了,就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