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快起来,这样子睡会着凉的。”
“啊?啊?嗯……书童吃饭了吗?”
“还没呢,少爷。”
“哦。那我再眯一会儿。等等吃饭再叫我。呼……呼……呼噜……”
一时间,书童望着再次睡过去的李大公子、
心头燃烧起来的嫉妒与羡慕登时消散了个干净。
他望了京城方向,瞧见天边盖着一朵大大的,阴沉沉的乌云。
心头不由暗暗地想:“什么呀!原来,二小姐你也和书童是一样的啊?”
从秋末到深冬。
白雪落在金灿灿的红轿子顶上,落在喜气洋洋卖力吹奏着喜乐的乐工肩头,一行人顶着天空中连绵不绝,纷纷扬扬的落雪,吹吹打打地过了高大巍峨的城门,在街上左绕右拐地最后拐进一个黑漆漆大门的院落里。
入了深深的院落,乐声骤停。
一叠整齐划一地脚步纷纷离开,白拂雪听到轿子外面还留有一个男人的呼吸声。
裹着扈夫人好心准备在路上给他保暖的雪白色狐裘,两只手掌不住地在狐毛上摩挲取暖,他想要站起来,却听到男人喝道:“坐着别动。”
白拂雪只好无奈地重新坐回去,下一刻,一个高大的男人掀开轿帘,突然挤了进来。
他需要时刻半弯着腰才能避免被顶头,然而男人非要用这么个别扭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抬起白拂雪的下巴,迫使白拂雪被迫仰着头。
白拂雪看到男人脸上戴了个唱戏似的花脸面具,似乎充满了神秘感。
然而并不,白拂雪觉得这男人脑子多半也沾点什么。
他这种姿势不难受么?
男人的另一只手划过白拂雪的脸颊,发出一声轻笑,“呵。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扈三娘培养的人!果真绝色!”
“……”
男人放下抬着白拂雪下巴的手,动作轻柔地取下他头上装扮成新娘子的凤冠,看也不看一眼地扔到地上,然后一根一根地缓慢取下金凤钗,他看着雪白色如上好的绸缎一缕一缕地纷纷落下,散开在背后。
压着嗓子,低低问:“知道自己的任务吗?”
“……”白拂雪沉默着没搭话,
果不其然,男人已自顾自地道:“在萧贵妃顺利生下皇胎之前,你不许让皇帝去碰别的女人。”
白拂雪扬起一个微笑,用一个看煞笔的眼神看向男人,“我都有这项本事了,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呢?”
玛德!这镇南王脑子有疾吧?
镇南王取金钗的手停住,他来回抚摸着白拂雪那一头雪似的长发,缓缓道:“你去代替那些在皇帝床上的女人不就好了?”
白拂雪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提醒道:“我是男的!”
镇南王轻蔑地笑了一声,蹲下来拍了拍白拂雪的脸,道:“男的女的有什么要紧,反正皇帝也不会在乎。”
白拂雪瞳孔颤了颤,思考你要我卧底可以,你让我宫斗不行!
白拂雪可太懂自己啦,就凭他这种没情趣的货色,除了一张脸好看,能让人提起那么一两次兴趣,过后就忘了!
对这种事,他有经验!
别问为什么有经验,问了白拂雪也不知道,但他隐隐约约就是知道自己有经验。
于是,白拂雪干脆而果断地答道:“我做不到!”
镇南王声音温柔,他靠近白拂雪,像是在逗一只小狗,抚摸着他的脖子,感受到白拂雪嫌恶的躲避和颤抖,他笑出了声,貌似好意地提醒道:“小兔子,我也没指望你一个人啊。还有,在本王面前这样躲就算了,本王性子好,要是过些日子在皇帝面前也这样躲?”
镇南王比了“嘘”的手势,他笑道:“你也不想第二日就被扔到乱葬岗埋了吧?”
说罢,他转身掀开轿帘离开,带入无数冷风吹入轿中,伴随突兀出现的无数窸窸窣窣的甲胄摩擦声,与无数脚步声。
白拂雪背脊上都是冷汗,无力地靠在轿子上,裹紧了狐裘、
他想起了安阳县里,被压在书桌上的书童。
书童那日卑微地说:“书童本来就是做这个的,少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个世界有病!
白拂雪在心里念了一句。
十二月十日。
太液池内,无数绫、罗扎就的荷花与莲叶,在白雪中盛开。
远处的箫声隔着水音幽幽传来,空旷悠远。
铃音乍响,莲叶上似有九天仙人降落凡尘。
刹那间,箫声一猝,琴音淙淙,剑光顿如匹练般倾泻,如江海凝清光,似羿射九日落。
锦桓帝一手撑着脑袋,歪斜在龙榻之上,指头伴着乐曲在扶手上轻点,一舞罢后,冲躬着身子,手执拂尘的太监含笑一句:“赏。”
太监会意,一声声往下传递。
听着接连不断的“赏”声在大殿内回荡,坐在旁边富贵如花的贵妃笑意盈盈,端起金樽遥遥敬了锦桓帝一杯酒,道:“臣妾托兄长寻访民间艺人献舞,贺皇上万寿无疆,皇上喜欢就好。”
“爱妃有心了。”
夜深如墨,皇宫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而一座华丽高耸的金殿之中,温暖如春。
瑞脑香气蔼蔼,帐幔层层垂落。
中年帝王歪在雕龙金漆的床榻上,笑眯眯地向跪在地上的白发小童问。“白天时候,你手脚上戴的金环呢?”
翌日清晨,天青如洗。
“叮,叮,叮叮。”
不规律的铃铛声在甬长的甬道内响起,一点点滚烫赤热的鲜血伴随一深一浅的脚步,落在皑皑白雪之上,仿佛是在雪中盛开的红梅。
“叮!”
铃铛声微微颤抖,白拂雪扶着血红色的宫墙,终于忍不住疼痛,缓缓蹲下来吸气。
而那血红色的宫墙上,留下了一串暗红的血手印。
他本来以为皇帝只是跟他睡个觉而已,他现在又没有力量,又反抗不了,他以为他咬咬牙,就当被狗咬了!
结果……还不如睡觉呢!
玛德!这狗皇帝是真变态啊!
他自以为在忍受疼痛方面,经过严格的训练,结果在狗皇帝的折磨下他简直像是个弟弟!
狗皇帝简直就是,传说中刑部缺少的人才!
路过的一列列宫人匆匆行过,最多对蹲在那里痛得直抽气的白拂雪瞥了一眼,又匆匆跟着队伍离开。
忽然,一顶乌云遮却光芒,白拂雪察觉似的抬头,看到一个撑着伞的老妪,沟壑纵横的脸上扬起一个古怪的微笑,她道:
“可悲的孩子哟,我看你根骨清奇,可愿入我合欢宗?入我合欢宗,长乐常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