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假慈悲(1 / 2)

“哇哇哇,没迟到吧?没迟到吧?”

尚书房内静谧非常。

大多数年纪相仿,怀揣着期待、忐忑、幸灾乐祸等,心思各异的小皇子们,此刻真真假假的均在埋头温书。

突然,被一个匆匆而来的四岁小童,打破此刻的沉静。

长孙朔小跑着,手脚并用地爬过高高的门槛。

一个小太监心惊胆颤地跟在他身后,一直伸出一条胳膊,防止他万一摔倒,好及时将他接住。

长孙朔进来后,瞅见正对门的那张夫子座位上,还没有人,悬着的心立即放下。

感叹今天总算不用被罚抄大字了!

实际上,皇家子孙到尚书房上学,一般在六岁左右。

原本以长孙朔的年纪,是无需来此念书的。

但架不住,他那位便宜父皇懒得亲自教这便宜儿子认字。

而白娇娘只认识几个字,也无法教儿子认字,更别提教他念书了,白娇娘自己都念不明白呢。

虽说景阳宫还有读书、识字的女官们在侧帮衬。

但很不巧,锦桓帝每次去景阳宫只看到女官、宫女、太监们,不是在陪长孙朔踢毽子,就是在踢皮球、翻花绳。

于是,长孙朔被他心情不佳的父皇一路拎着,丢来了尚书房。

因此长孙朔成了尚书房中年龄最小的,他跟哥哥们的课业也不同,尚还处于描红、认字、写大字的幼儿启蒙阶段。

他一路迈着小胳膊、小腿,和过道两旁,坐在座位上的哥哥们一个个甜甜地道好。

自从王皇后死后,宫里健康出生的孩子就如雨后春笋般,因此皇子们的年龄相差不多,有的,甚至生日只差了几天。

因此,除个别的心怀异样心思的皇子外,其实大都不会对长孙朔有敌意。

甚至他们经常在一处玩,纷纷满面笑容地冲这位小弟弟道好。

这使得长孙朔短短十来步路,结果走了许久,直到见一脸严肃的先生来了。

他们正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约定放学后,一起去御花园的小水沟里,抓小螃蟹、捉小泥鳅的孩子们,登时呼啦一下,匆匆四散。

长孙朔也跟着乖乖走到最靠近先生底下,单独横放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下。

他绷着一张小脸,聚精会神地看着太监们在他的小桌子上,给他摆好自带的笔墨纸砚。

不觉鼓起腮帮子,已经想要开始打瞌睡了。

坐在后排的六皇子长孙朗,依旧维持一脸笑容,看上去好似十分和蔼可亲。

但他凝望这位皇后所出的十三弟时,眼中逐渐渗出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阴霾。

“咳咳。”

陈攸则咳嗽了一声,唤回这位自诩早慧的六皇子长孙朗神思。

他乃吏部侍郎之子,进宫做了六皇子的伴读,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被六皇子绑在了一条船上。

听到他暗示般咳嗽,长孙朗顿时醒悟,埋下头,假装看书,只是仍控制不住地偷觑向前头的长孙朔。

却发现他傻乎乎的全无所觉,松口气的同时,一股浓烈的不甘与愤懑,又不知第多少次浓浓回荡在小小的心腔之中。

“见过喻先生。”

“各位殿下们好,请坐吧。”

那位年至中旬的翰林学士一张长脸上,依旧满是严肃。

当他在自己的座位坐定后,也礼貌地对这些起身行礼的龙子、王孙贵胄们一颔首。

拿起书卷,却是冲着他旁边底下的长孙朔率先问道:“十三殿下,昨日让你抄得《三字经》抄完了吗?”

“啊?”

长孙朔一如既往地被率先点名,立即眨巴眨巴一双大大的眼睛,仰头望着这位喻先生。

旁边一个陪读的小太监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赶忙从小书包里摸出几张纸递给他。

长孙朔年纪太小,因为是被锦桓帝提溜过来的,还没来得及给他选伴读。

皇后只能安排了一个景阳宫里,年纪最小的小太监临时担任。

长孙朔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原来不是没写,奶声奶气地诚实道:“我抄了,但是抄到一半就睡着了。”

喻先生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几张宣纸翻看了几下,瞧见上面如狗爬般的大字,已经能够做到心无波澜、无动于衷了。

毕竟他十数年寒窗苦读,给皇子们讲四书五经尚能接受,指不定下一任皇帝就是从他手里教出来的,说出去也很有面子。

实际上,翰林院出生的喻学士本心,是拒绝给一个小屁孩启蒙认字的,但架不住这位小朋友他爹是大乾的皇帝。

而锦桓帝亲口曾言:“见大将军如见朕!”

令百官朝拜,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是他亲堂舅。

况他母亲,是现任的六宫之主,皇后娘娘。

算了,算了。

喻学士觉得,你们高贵,你们了不起,你们爱咋滴咋滴,不就给十三皇子启蒙吗?

他完全可以胜任!

喻学士平静地放下长孙朔的作业,依旧先安排起他今日的任务,“十三殿下,你还是先把昨日《三字经》抄一遍,有哪里不懂的,一会儿再问我。”

长孙朔顿时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喻学士这才看向底下正经上学年龄的皇子们,“今日我们依旧讲《礼记》,我先考考……”

长孙朔安静地不发出声音,悄悄低下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拿起笔,开始在纸上画画……

未时。

尚书房放学。

长孙朔等十来个孩子,正商量去御花园的小水沟里抓小螃蟹、小泥鳅。

其中一个见六皇子长孙朗收拾了东西,抬脚就要往外走,出声邀请道:“六哥,不一起吗?”

长孙朗笑了笑,摇头拒绝道:“不了,过两天是三哥的忌日,母妃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我要回去陪陪她。你们去吧,如今天气凉了,别打湿了衣裳,小心到时着凉。”

长孙朗嘱咐完弟弟们,又朝他们身后的宫人们,像个靠谱的大哥哥一样,吩咐道:“你们仔细看着点弟弟们,别叫他们玩的时候掉水里了。”

“是。”

宫人们立即垂首,应声回复。

“哦,那下次吧。”

几个孩子颇为遗憾。

长孙朗与他的伴读二人,漫步在宽阔平坦的石砖地面上,直到身后已听不到那群孩子叽叽喳喳如小麻雀们欢快无忧的声音。

他们走在伺候他们的宫人最前面,走着,走着,离他们逐渐隔了一段距离,注意到他们应当听不到自己的话了。

陈攸则不免絮叨,抱怨道:“大将军可真有本事,只是回了趟将军府,就让我们几个月的努力全无用功。”

长孙朗随手扯下道边低矮灌木的一片青黄色叶子,拿着叶柄,在手中打转,淡淡道:“本就是试探而已。再说,仔细想想,也是我们之前想多了。这半年来,大将军仍一直住在父皇的寝殿中。若父皇与大将军真生出嫌隙,恐怕父皇不会允许他如此逾矩。”

陈攸则不由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殿下。”

长孙朗不觉叹了口气,无力地道:“既然我们的离间计不成,那还是按照舅舅的计划走吧。唉,只是苦了并州的百姓。”

陈攸则笑起来,拍起六皇子的马屁,假意夸赞起他的假慈悲,“殿下真是慈悲心肠。”

长孙朗笑起来,目若朗星般明亮,他扔下那片把玩的叶子,脚已不经意间从那片被他摘下的叶子上踩过。

“本宫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并州的百姓,将来自然也是本宫的百姓,只可惜……”

刹那间天空中风起云涌,大风忽将长孙朗的话语隐没。

只余下他身边的陈攸则听了个大概,他笑了笑顶着呼啸而至的寒风,向长孙朗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长孙朗独自走回萧贵妃的撷芳宫,宫中满是花树与花盆,在春日时百花盛开、芳华满园。

但在秋日里,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显得分外凋零、凄清。

长孙朗步入主殿,却不见萧贵妃,一路被宫女牵引至后殿。

殿中多以乌、檀木做装饰,窗纱有些旧了,有几分泛黄,许是如此导致室内黯淡、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