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娘死不承认,单青云转问瑁云的奶妈:“奶妈还打算替七姨娘隐瞒么?”
奶妈见大势已去,赶紧磕头道出了真相,“奴婢该死,今日七姨娘的确请了蒋妈妈来屋里,奴婢不敢再隐瞒了。”
“你!”七姨娘挺身前倾,瞥见单仲贤那凶狠的眼神,吓得又退了回去。
奶妈招了,七姨娘的贴身婢女小菊也“咚”地一声跪下,磕头承认:“七姨娘今日,的确请了蒋妈妈来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认了蒋妈妈当干娘,说了要找大公子报仇。”
七姨娘见兜不住了,立马又嚎叫着哭起来,跪着移到单仲贤面前,说道:“妾身不过是看不惯杀我儿的凶手,在家里作威作福,我儿子好好的,他一回来就没了,而我那苦命的儿子……我那苦命的儿子现在在哪儿啊?娘好想你,好想你啊……”
单仲贤料理不过这哭闹的场合,刚才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安慰道:“好了好了,还没怎么着你,你哭什么。”
单青云见此情此景,突然笑了,笑容转化为漠然,她俯视着七姨娘,冷冷说道:“七姨娘既然说起了瑁云,那就来好好说说瑁云,不到一岁的瑁云,究竟是怎么死的。”
七姨娘浑身一颤,又继续嚎哭:“不就是被大公子克死的么,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单青云像看一出丑剧一样,冷道:“孙妈妈,拿出来看看吧。”
孙妈妈听令,从胸襟里掏出一张纸,走上前放在单仲贤身旁的桌上,说道:“小公子没了的前日,七姨娘曾叫人去药房买了几味药,这是从药房拿回来的方子,居然都是些桑叶、金银花这等寒性药物,现在是冬日,小公子染的又是寒症,不知道七姨娘买了作何用处。”
七姨娘擦了擦脸上的泪,解释道:“那几日妾身口干舌燥,不过买些药压一压火气……”
孙妈妈继续说道:“可巧了,那一日七姨娘来了月信,不该用这些寒凉药物,这些药怕不是进了七姨娘的口,而是进了小公子的口。”
“你含血喷人……你胡说八道!”
孙妈妈冷笑一声,出去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带了进来,小姑娘一身枣红棉衣破破烂烂,左边面颊带着青色,脸上还有掌印,显然被人打过一番,跪在地上,抽噎不停。
“这丫头,是七姨娘在小公子落气当日,赶出城的使唤丫头,叫秋儿,那日便是秋儿熬的这方子上的药,亲眼看见七姨娘喂给了小公子。小公子病症前一日本来好了许多,七姨娘便想让小公子好得慢些,用了这些药,不想药效过猛,直接断送了小公子的命。七姨娘也是个狠心的,把这丫头直接卖给了窑子里的人,差点叫人打死了。”
“我,我……”七姨娘看见秋儿,哆嗦着,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全了。
“七姨娘好狠心,奴婢替您熬药,处理药渣,您答应让奴婢赎身嫁人,转手却将奴婢卖作妓女,今日,奴婢只好实话实说,那日七姨娘叫奴婢把大夫开的药扔了一副,给了一副新药,说吃新的,奴婢认得金银花,问过姨娘药会不会有问题,姨娘说信不过主母娘子请的大夫,用自己重新开的才放心,还说奴婢大了,该给奴婢置办些嫁妆嫁人了,奴婢……奴婢……”说着,秋儿眼泪豆子滚滚而来,泣不成声。
单青云乘胜追击,追问道:“七姨娘,我再问问你,小公子,到底是怎么染上风寒的?”
七姨娘听到此问,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歪坐在地上,双眼狰狞,血丝满布。
“那样大的雪,大概是哄着小公子脱鞋,在雪地里追逐嬉戏吧,孩子爱玩,便牵着手,一步一个光脚丫踩在雪里,寒从脚下起,那凉飕飕的双脚,小公子大概没走几步就哭了吧。”
单青云平静又淡然的语气,一句一句刮着七姨娘的心,血淋淋地,赤裸裸地,刮得她痛不欲生,悲痛恸哭。
单仲贤听完这事情全貌,只觉得心灰意冷,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还有什么想说的?”七姨娘皱着脸哭泣,重复道:“我有什么想说的?”她一手指着洛芝芳,恨道:“你若那样钟情于她,又何必害苦了我?”
“你还有脸说这话?拿亲儿子的命争宠斗艳,我看你是疯了!”
七姨娘踉踉跄跄爬起来,说道:“我大好年华,如花似玉,生了孩子,你就再没碰过我!我怎么能不疯,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们单家福德浅薄,孩子受点凉就没了,你这损阴德的单家,迟早断子绝孙!”
“啪”地一声脆响,单仲贤这一巴掌直接把七姨娘的脸都给打肿了,打得她趴到了地上。
单青云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七姨娘口不择言,戳到了她爹心里最痛的地方。
她爹指着七姨娘骂道:“把这个贱妇,捆到七合山去给祖宗守灵!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下山!”
从主院带过来的两个婆子领命,马上上前压着七姨娘跪下,一个抽出布条从背后绑着七姨娘的双手,另一个用布条绑着她的嘴,七姨娘只是疯癫地笑着,嘹亮的笑声不断在屋里回荡。
不见星光的夜里,一辆小马车从单府侧门出发,往城外驶去,马车上的人不安分,闹得马车“咚咚”作响,可城门卫见到单府的檐牌,也不敢多问,下令放行。
听雪居大屋里,孙妈妈用火钳拨弄着发红的炭火,转头看着单青云,孤身一人立于门口,孙妈妈戳戳手,走过去握着她手臂,温柔劝道:“夜里凉,在炭火旁守岁才是,别惹了风寒。”
单青云看着这空空如也的院落,寂静无声,只说道:“孙妈妈别担心,我就想吹吹这冷风。”
“对了,你是如何得知,小公子是怎么惹上风寒的?”
单青云苦笑一声,答道:“这些伎俩,不都是我娘玩剩下的么。”
孙妈妈渐渐低头,松开她的手臂,垂手侍立。
单青云提步下台阶,台阶脚下是扫成堆的雪垛,不白,沾着土屑显脏。她一脚踩进雪里,隔着藏蓝靴子也能感受到丝丝入骨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