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他沾着血污的、线条紧绷的下颌。他似乎在我身上快速翻找着什么,动作急躁,甚至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很快,他找到了大赛标配的急救喷雾和止血凝胶绷带。
“啧!”他极其不满地咂了下嘴,显然对大赛这种基础急救品的简陋感到极度暴躁。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快得惊人。
他撕开我伤口周围被血浸透的布料,露出那血肉模糊的贯穿伤。灼热的喷雾带着刺激性的气味喷在伤口上,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和更深的刺痛。我忍不住痛哼出声,身体本能地瑟缩。
“别动!”雷狮低斥,箍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将我整个人禁锢在他怀里。他一手固定住我,另一手拿着止血凝胶,动作却意外地不再粗暴。那沾着血污、指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与他此刻暴怒神情截然相反的、近乎小心翼翼的精准,将冰凉的、带着治愈微光的凝胶仔细地涂抹在狰狞的伤口内外。每一个动作都紧绷而迅捷,却又竭力避免着造成更大的伤害。
然后是用绷带包扎。白色的绷带在他手中飞快地缠绕,一层又一层,覆盖住那可怕的伤口。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像是在对待一件濒临破碎、必须立刻加固的瓷器。指腹偶尔擦过我颈侧的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无法控制的轻颤。
当最后一圈绷带缠绕固定好,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被怒火和残余雷电充斥的紫色眼眸,死死地、近距离地锁定了我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布满冷汗的脸。他的呼吸很重,灼热的气息扑在我的额头上,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声音却压抑着一种风暴将至前的可怕低哑,一字一句,砸在我的耳膜上:
“祁奥阳,你给我听清楚。”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再敢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那双燃烧着暴怒的紫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狼狈虚弱的影子。
“我让你积分清零,直接淘汰出局!说到做到!”
凶狠的威胁,却带着一丝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
大赛的医疗区弥漫着消毒水和能量药剂特有的清冷气味。我被强制按在治疗舱里躺了整整两天,左肩那贯穿伤在高级治疗光束和圣光织愈的双重作用下,总算愈合得七七八八,留下一个浅粉色的疤痕。雷狮那句咬牙切齿的威胁,连同他拔箭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刚被批准离开医疗区,手腕上的终端就震动起来,一条言简意赅、署名“雷狮”的讯息跳了出来:
“格斗训练场。A区。现在。”
命令式的口吻,完全不容拒绝。
推开A区厚重的大门,巨大的空间内回荡着能量碰撞的闷响和呼喝声。场地中央,雷狮正背对着我。他没戴那标志性的头巾,紫色的短发有些汗湿地贴在额角,只穿着简单的黑色无袖背心,露出流畅紧实的肩臂线条。他并未动用雷神之锤,只是在进行最基础的格斗训练,拳脚带着凌厉的风声击打在特制的能量靶上,动作精准而充满爆发力。汗水顺着他绷紧的背肌滑落,在冷白的顶灯下折射出微光,透着一种纯粹的、野性的力量感。
我脚步顿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他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在我距离他还有五六米时,猛地收势,转身。紫色的眼眸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我左肩的位置,那眼神带着审视,似乎在确认那道疤痕是否真的无碍。随即,他下巴微扬,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命令的口吻:
“圣光织愈。防御形态。接我三招。”
没有问候,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和紧张。白玉铃铛从腕间滑落,悬浮于掌心。“叮铃”一声清越的铃响,柔和的白光荡漾开来,无数乳白色的光丝瞬间迸发、交织,在我身前飞速构筑成一面凝实、流转着莹润光泽的菱形光盾。光盾比我之前任何一次凝聚的都要厚实、稳定。
“就这?”雷狮嗤笑一声,眼神却认真了几分。话音未落,他身影骤然模糊!
不是瞬移,纯粹是肉体力量爆发到极致产生的速度!没有动用元力,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直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光盾中心!
“砰——!!!”
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整个光盾剧烈地凹陷下去!乳白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透过光盾狠狠传递过来,震得我双臂发麻,虎口剧痛,脚下控制不住地“蹬蹬蹬”连退三步!光盾表面荡漾开剧烈的涟漪,发出濒临破碎的嗡鸣,但最终,顽强地撑住了!
“哼。”雷狮收拳,看着光盾上缓缓恢复的涟漪,似乎还算满意。但紧接着,他眼神一厉,“第二招!”
这一次,他身形更快!如同鬼魅般侧滑,不再是正面冲击,而是一记刁钻狠辣的侧踢,如同钢鞭般扫向光盾防御相对薄弱的边缘!
光丝疯狂流转,试图加固边缘。但雷狮的速度和力量实在太过恐怖!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光盾边缘被踢中的位置,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虽然瞬间就被流动的光丝弥补修复,但那一瞬间的脆弱被清晰地捕捉到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再次踉跄后退,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这家伙……是来拆盾的吗?!
“第三招。”雷狮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他不再试探,身体微微下沉,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他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右拳后拉蓄力,肌肉贲张,这一次,拳锋之上,竟然跳跃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细若游丝的紫色电弧!
糟了!他要动真格的!
我瞳孔骤缩,全身元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涌入圣光织愈!白玉铃铛光芒暴涨,嗡鸣声变得尖锐!光盾瞬间凝实到近乎实质,厚度激增,表面的光芒刺目欲盲!
裹挟着微弱电光的拳头,带着毁灭性的气势,轰然而至!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仿佛平地惊雷!
刺目的白光和紫电瞬间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脚下的合金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噗——!”巨大的反噬力直冲肺腑,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预想中砸在地上的剧痛没有传来。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从侧面揽住了我的腰,将我稳稳地托住,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力。
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抬起头,对上雷狮近在咫尺的脸。他眉头紧锁,紫色的眼眸沉沉地盯着我因为脱力和反噬而苍白的脸,还有嘴角那抹刺眼的血迹。眼神复杂,有审视,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后怕和余怒未消。
“废物!”他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箍在我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松开。“空有防御,不知闪避!只知道硬抗的蠢货!刚才那一瞬间的侧移呢?预判呢?都喂魔兽了?”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冰雹砸在脸上。但那只支撑着我的手臂,却稳定而有力,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他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因为后怕而显得更加冰冷的怒意堵了回去。只能虚弱地靠着他,急促地喘息,感受着左肩愈合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元力震荡下隐隐作痛。
雷狮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回去加练”。他松开手,让我自己站稳,转身走向场边,拿起一瓶水仰头灌下,喉结上下滚动。汗湿的背心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
大赛的钢铁森林之外,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秘境。穿过一道由巨大藤蔓自然形成的拱门,喧嚣和硝烟瞬间被隔绝在外。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广袤而静谧的玫瑰园。
这里仿佛被时光遗忘,也未被大赛的积分规则侵染。成千上万朵玫瑰在此恣意生长、盛放,织就一片无边无际的、流动的花海。深红如凝固的血液,娇嫩如少女的腮红,明黄如熔化的阳光,纯白如初冬的新雪……空气里弥漫着馥郁到近乎醉人的芬芳,浓烈而甜蜜,将人温柔地包裹。
雷狮带我来到这里时,什么都没说,只是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一如既往的懒散不羁,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夕阳的金辉穿过稀疏的花枝,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紫色的发梢也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碎金。
“哇……”我忍不住发出小声的惊叹,眼睛瞬间被这绚烂的色彩点亮。黑眸里映满了摇曳的花影,像落入了星辰。一路上的疲惫和训练后的紧绷感,被这片温柔的花海无声地抚平。我快走两步,几乎是雀跃地扑到一丛开得正盛的香槟色玫瑰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丝绒般的花瓣,触感柔嫩得不可思议。指尖沾染上晶莹的露珠和馥郁的香气。
“喜欢?”雷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斜倚在一棵缠绕着深红玫瑰的老树上,紫眸微眯地看着我。
“嗯!”我用力点头,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眼睛弯成了月牙,“喜欢!好香!”说着,又忍不住凑近另一朵饱满的深红玫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眯起眼。
雷狮看着我孩子气的举动,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他直起身,踱步过来,动作随意地抬手,修长的手指掠过花枝。没有半分犹豫,“咔嚓”一声轻响,一朵开得最盛、花瓣边缘仿佛燃烧着火焰的深红玫瑰被他干脆利落地折下。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些许夕阳。那朵深红的玫瑰被他随意地捏在指间,递到我面前。动作谈不上多温柔,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不容拒绝的强势。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紫色的眼眸在暖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难以捉摸的深邃。
“拿着。”简单的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看着那朵递到眼前的、带着荆棘却美得惊心动魄的红玫瑰,又抬眼看了看雷狮。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者仅仅是觉得有趣?
“谢…谢谢。”我伸出手,指尖因为一点莫名的紧张而微微发颤,轻轻接过了那朵玫瑰。花茎上的小刺被他细心地避开了。花瓣娇嫩,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一点点青草的气息。我低头看着花,脸颊有些发烫,一时间竟不敢再抬头看他。
雷狮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在静谧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磁性的沙哑。“一朵花而已,脸红什么?”他语气戏谑,目光却并未离开我泛红的脸颊和低垂的眼睫。
“谁、谁脸红了!”我立刻反驳,声音却有点虚,为了掩饰,下意识地想把脸埋进玫瑰的花瓣里。
“呵。”他似乎心情很好,没再逗我。转身继续往花海深处走去,声音随风飘来,“跟上,前面有块地方,看日落不错。”
我握着那朵滚烫的玫瑰,深吸一口浓郁的花香,快步跟了上去。心跳,好像比刚才更快了。
***
夜幕低垂,星辰如同被随意洒落的碎钻,缀满了天鹅绒般的深蓝天幕。大赛基地高耸的钢铁建筑在下方化为一片朦胧的光海。我和雷狮并排坐在基地最高了望平台的边缘,脚下是万丈虚空,夜风带着高处特有的清冽,吹拂着我们的头发和衣角。
平台上很安静,只有风声。大战过后的疲惫感慢慢涌上来,肩膀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我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出神。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顿时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瞬间爆红,恨不得把脸埋进膝盖里。太丢人了!
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
我恼怒地侧过头,瞪向雷狮:“笑什么笑!没吃晚饭不行啊!”
雷狮嘴角还噙着那抹欠揍的笑意,紫眸在星光下闪着促狭的光。他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他那件标志性的外套口袋里——天知道他那看似没什么口袋的外套怎么装下的——摸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包装精美的、方方正正的巧克力。深褐色的外皮在星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两根手指夹着巧克力,动作随意地递到我面前,扬了扬下巴:“喏。堵上你的嘴,吵死了。”
“你才吵!”我气鼓鼓地反驳,但眼睛却诚实地黏在了那块巧克力上。浓郁的、带着微苦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肚子里的馋虫叫得更欢了。挣扎了不到一秒,我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巧克力抢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谢了。”
剥开锡纸,浓郁的巧克力香气扑面而来。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丝滑醇厚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坚果碎的香脆,美妙的滋味瞬间抚慰了疲惫的身体和叫嚣的胃。满足感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雷狮侧着头,一直看着我。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锐利审视或戏谑逗弄,而是沉沉的、专注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仿佛在星光下描摹着我的轮廓。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紫色碎发,拂过那双深邃的紫眸。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我唇边沾上了一小点融化了的巧克力酱都浑然未觉。
我沉浸在巧克力的美味里,毫无防备地咀嚼着。
忽然,身旁的气息靠近。
雷狮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动作快得让我来不及反应。阴影瞬间笼罩了我,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风暴过境后的清冽气息。他一只手撑在我身侧的金属平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却又带着微妙温柔的圈禁姿态。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僵硬地钉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紧抿的、形状好看的薄唇……还有那双倒映着星光和我惊愕面容的紫色眼眸,里面翻涌着某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的目标明确。
微凉的、带着夜风气息的柔软触感,精准地、不容错辨地落在了我的唇角。
轻轻一抿。
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那一小块沾着的、微甜的巧克力酱,被他温热的舌尖卷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世界只剩下他骤然放大的、俊美得过分的脸庞,唇边那转瞬即逝的、温热濡湿的触感,和他身上笼罩过来的、令人心悸的男性气息。
他并未立刻退开,而是维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巧克力的甜腻。那双近在咫尺的紫眸深深地看着我,如同两团燃烧的紫色星云,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呆滞的、脸颊迅速烧红的倒影。
“笨蛋。”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情动的微喘和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叹息,直接撞进我的耳膜,敲打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吃得到处都是。”
他微微后撤了寸许,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我,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用一种宣告般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足以击穿所有心防的话:
“祁奥阳,别想着回你那个世界了。”
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拂开我被夜风吹到脸颊上的发丝,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留下来。”
紫色的眼眸如同最深的夜空,里面只盛着我一个人的影子。
“当我的压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