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格瑞?” 那带着初醒沙哑的软糯声音,如同投入滚烫熔岩湖中的一小块冰晶,瞬间激起剧烈的反应。
格瑞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贯穿。他死死握着烈元刀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骨节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如同两潭被投入巨石、剧烈翻腾的熔岩之湖,里面沉淀了十年的冰封、追寻的焦灼、梦境的否定、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那足以焚尽他自身灵魂的滚烫爱意,在这一刻被那双刚刚睁开的、带着朦胧水汽的黑色眼眸彻底点燃!
所有的喧嚣——丛林的厮杀、魔兽的哀嚎、元力的爆鸣——都在她声音响起的刹那,被彻底屏蔽。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她睡乱的黑色长发,她脸颊上被树枝压出的淡淡红痕,她眼中那尚未完全清醒的、仿佛永恒不变的慵懒倦怠,还有……那微微张开的、如同玫瑰花瓣般柔软的唇。
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滚烫,太过……不加掩饰。像无形的锁链,牢牢地缠绕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要将她每一寸都刻入灵魂的力度。
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后背发毛。刚睡醒的脑子还不太灵光,残留的困意让我忍不住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都沁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哈啊——吹~” 我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困惑地歪了歪头,几缕黑发随之滑落,“格瑞?你好奇怪……” 我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毫不客气地指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花吗?还是……”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有巧克力印?”
我的反应,我的困惑,我的哈欠,甚至我那带着点嫌弃的“你好奇怪”,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声音,都像是最猛烈的助燃剂,投入格瑞眼中那早已沸腾的熔岩之海!
“轰——!”
有什么东西在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彻底断裂了!
理智的堤坝在汹涌的情感洪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跟我走!”
三个字,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嘶吼,猛地炸响在寂静的树冠之下!声音沙哑、急促,失去了惯常的冰冷克制,只剩下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一种深埋在命令之下、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滚烫的祈求!
伴随着这声低吼,格瑞动了!
他不再是那尊沉默的守护雕像。积蓄了十年的力量、十年的执念、十年被压抑到极致的渴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像一头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的银色凶兽,脚下猛地发力!地面被踏出一个浅坑,潮湿的腐叶和泥土四溅!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银色闪电,带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着树冠上的我——猛扑而来!
速度快到极致!甚至在他身影启动的瞬间,空气中都留下了淡淡的残影!那是一种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扑击!烈元刀被他反手紧握在身后,刀锋反射着林间破碎的光,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他的目标无比明确——抓住她!将她带离这片肮脏、危险、充满了窥视目光的丛林!带到只有他知道的安全之处!
就在他即将触及树冠边缘、带着灼热气息的手掌离我垂落的发丝仅有咫尺之遥的瞬间——
“啪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被淹没在他扑击带起的风声中。
是我的身体,在他那狂暴气势和无边爱意形成的无形压力下,无意识地、本能地……向后挪动了一寸。仅仅是一寸。肩膀碰到了身后一根不算粗壮的树枝。
那根树枝,在格瑞爆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强大气势压迫下,在我肩膀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道下——
**应声而断!**
断裂的树枝无声地坠落,掉在下方厚厚的腐叶层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微妙的暂停键。
格瑞那如同猛兽扑击般的身影,硬生生地、极其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他伸出的手,距离我的发丝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再难寸进!
他僵住了。
所有的狂暴、所有的蛮横、所有不顾一切的冲动,都在那根树枝断裂的轻响中,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冰冷、更加令他窒息的洪流瞬间浇灭、冻结!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根断裂坠落的树枝上。那截断口新鲜的树枝,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沸腾的脑海。
他在做什么?!
他差点……伤到她?!
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根树枝,即使只是她无意识的挪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灭顶般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水倒灌,瞬间淹没了他!比雨夜的濒死更冰冷,比十年的无望更绝望!他差点……用自己失控的爱意和力量……惊扰了她,甚至可能……伤到了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恐惧,瞬间压垮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冲动。
格瑞悬停在半空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重,落回了地面。他不再看那根树枝,而是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树冠上的我。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翻涌的熔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剧烈痛楚和……卑微祈求的黑暗。
他站在那里,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万钧重压。紧握着烈元刀的手,指节依旧泛白,却不再是因为攻击的蓄力,而是因为极致的克制和……恐惧。那是一种害怕再次惊扰、再次失控的恐惧。
“……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磨出来的,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掩饰的颤抖,“……跟我走。” 这一次,命令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带着绝望气息的恳求。那双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固执地、一瞬不瞬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最简单、最原始的渴望——**让她安全,让她待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我看着树下那个前一秒还狂暴如凶兽、下一秒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卑微祈求的银发青年。断裂的树枝落在腐叶上,无声无息。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刚才扑击带来的灼热气流和……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情感波动。
困惑依旧占据着我的大脑。时间之神对于凡人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总是难以感同身受。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为什么要我跟他走?这里虽然吵了点,但视野还不错……
我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紧绷而痛苦的身影。然后,我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半块包装有些皱巴巴的松露巧克力。剥开锡纸,在格瑞那几乎要将我灵魂都灼穿的目光注视下,我慢条斯理地将那半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浓郁的、带着微苦的香甜在舌尖化开。我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餍足的猫。咽下最后一点甜蜜,我才再次看向树下那个如同等待最终审判般的格瑞,歪了歪头,黑色的长发滑落肩头,声音里带着纯粹的、不谙世事的疑惑:
“跟你走?” 我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巧克力屑,眼神清澈而无辜,“去哪里?有好玩的吗?还是……有更多巧克力?”
格瑞:“……”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彻底风化的石像。所有的恳求,所有的卑微,所有汹涌的爱意和恐惧,都在她那句“有好玩的吗?有更多巧克力?”面前,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谬的无力感彻底淹没。
丛林的喧嚣,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算了-_-||”
一声拖着长音、带着浓浓嫌弃和无语的叹息,从我唇间飘了出来。我撇了撇嘴,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树下那个瞬间僵直、仿佛连呼吸都停滞的银发身影。
他刚才那副要扑上来的狂暴样子,还有现在这卑微又痛苦、像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大狗似的眼神……真是莫名其妙,又……麻烦得要死。时间之神最讨厌处理这种剧烈又毫无美感的情感波动了,比看一群魔兽互殴还费神。
“格瑞你总是这样激动,” 我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几缕黑发扫过脸颊,声音里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点评意味,仿佛在评价一件行为异常的试验品,“明明大赛论坛上不是这样说的嘛。”
一边说着,我一边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腕,点开了那枚镶嵌在战斗服护腕上的、属于参赛者的微型终端。莹蓝色的虚拟光屏瞬间在我面前展开,投射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我带着点促狭笑意的脸。
我的指尖在光屏上随意地滑动、点戳,动作熟稔得仿佛操作过千百遍。很快,一个标题夸张、讨论火热的帖子被调了出来,被我用指尖放大,清晰地展示在空气中。光屏的幽蓝光芒,甚至投射在了格瑞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