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地狱的呓语,带着禁忌的灼热。安迷修猛地收回了手,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指尖蜷缩起来,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下那份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悸动。
他迅速退开一步,拉开一个安全的、符合骑士礼仪的距离。胸腔里心脏还在失序地狂跳,撞击着肋骨。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那陌生的、滚烫的情绪洪流。
“安迷修……”他在心底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自省,“你在想什么?守护,才是骑士的职责。任何逾矩的念头,都是对这份信任的亵渎,是对骑士之道的背叛。”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碧色的眼眸深处,那汹涌的暗潮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覆上一层温和而坚定的、属于“最后的骑士”的克制外壳。只是那紧握的拳头,指节依旧泛着用力过度的白色。
几天后,寒冰湖边缘一处相对避风的冰窟里。这里被大赛方简单改造过,设置了几个独立的温泉隔间,温热的硫磺气息驱散着外界的酷寒,但也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
祁奥阳刚从一场激烈的遭遇战中退下来,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虽然已经止血,但依旧泛着红肿。她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手臂,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期待的明亮神采,几步跳到正在整理装备的安迷修面前。
“安安!”她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我们去泡温泉吧!就在寒冰湖里面那个!听说效果超好的,泡一泡身上的酸痛和这些小伤口肯定都能好!”她指了指自己额角的伤,又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了邀请的意味。
“泡温泉?”安迷修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碧色的眼眸在听到“寒冰湖温泉”几个字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的暗色如同深水下的漩涡,迅速掠过眼底。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寒冰湖深处涌出的热泉,富含特殊的能量矿物质,对治愈外伤、驱散寒毒、恢复元力有着显着而神奇的效果,是大赛中许多受伤参赛者趋之若鹜的疗伤圣地。然而,这奇效的背后,隐藏着一个鲜少被公开提及、却真实存在的巨大风险——温泉水中的特殊能量具有极强的渗透性和温和的麻痹性。短时间浸泡,舒筋活血;但时间稍长,那些能量便会悄然侵入浸泡者的神经系统,如同最温柔的陷阱,让人在极度舒适放松的状态下不知不觉地陷入深度昏厥,难以自拔。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安迷修的心口。
他看着她额角那道刺眼的红痕,看着她眼中纯粹而热烈的期待,看着她因为战斗疲惫而微微绷紧的肩膀线条……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却如同被无形的藤蔓死死缠住,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他怎么能拒绝?她需要疗伤,需要休息,需要驱散战斗的疲惫。作为守护她的骑士,他有什么理由剥夺她获得疗愈的机会?
可是……放任她独自进入那个可能潜藏危险的地方?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慌,甚至比面对强大魔兽时更甚。
内心的天平剧烈地摇晃着。骑士的责任感与守护她的本能,与那个关于温泉风险的冰冷警告疯狂撕扯。最终,守护的欲望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规则。一个决定,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和隐秘的负罪感,在他心底悄然成形。
“……好。”安迷修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常的低沉和沙哑。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试图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但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有些僵硬。“寒冰湖温泉的治愈效果,确实值得一试。”他补充道,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
“耶!安安最好啦!”祁奥阳瞬间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像阳光冲破冰层,晃得安迷修眼前微微一花。她开心地原地蹦了一下,转身就朝温泉的方向跑去,黑色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快点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安迷修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碧色的眼眸深处,那抹被强行压抑的暗色,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再次无声地扩散开来。他默默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温泉池氤氲着浓白的、带着浓烈硫磺气息的水汽,像一层厚重的纱幔,模糊了视线。泉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乳蓝色,水面上袅袅升腾的热气扭曲了空气,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偌大的温泉池,此刻果然空无一人。只有汩汩的水流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旷。
“哇!好舒服!”祁奥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她只穿着简单的白色浴袍式里衬,坐在池边,小心翼翼地用脚尖试探了一下水温,随即整个人滑入温暖的泉水中。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上来,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终于找到暖炉的猫,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极致放松的叹息。温热的水流如同无数双温柔的手,瞬间包裹住她疲惫的身体。额角的红肿,手臂的酸胀,后背的僵硬……战斗留下的痕迹和疲惫,在这奇异的泉水中迅速消融。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身体放松地后仰,靠在光滑的池壁上,闭上了眼睛。浓密如蝶翼的黑色睫毛上很快凝结了细小的水珠,白皙的脸颊被热气熏染出诱人的绯红,如同熟透的蜜桃。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她优美的颈侧和锁骨上,水珠沿着细腻的皮肤滑落。
安迷修坐在距离她最远的对角池边。温热的泉水同样包裹着他,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底那片不断扩大的冰寒。他坐得笔直,背脊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双手紧紧抓着池边冰冷的岩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视线,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不受控制地越过蒸腾的水汽,牢牢锁在对面那个沉浸在舒适中的身影上。
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抹绯红,那湿润的黑发,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每一个细微的细节都像带着钩子,狠狠拉扯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洪流在他身体里左冲右突,撞击着名为“骑士道”的堤坝。理智在尖叫着危险,警告他移开视线,保持距离。然而,目光却像生了根,贪婪地汲取着眼前这禁忌的景象。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痛。
时间,在氤氲的水汽中无声流淌,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煎熬。
“……安安?”祁奥阳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和明显的疑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她微微侧过头,努力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透过浓重的白雾寻找安迷修的身影。“今天的温泉池……怎么只有我们两个?”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种明显的困倦,语速也慢了下来。
紧接着,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抬手有些无力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指尖按着太阳穴。“唔……头……有点晕晕的……”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向前滑倒,眼看就要沉入乳蓝色的泉水中!
“祁奥阳小姐!”
安迷修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所有的克制、所有的顾虑、所有的骑士信条,在她身体软倒的瞬间被彻底炸得粉碎!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从水中站起,带起巨大的水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冲了过去!
哗啦——!
有力的手臂在祁奥阳完全没入水面前的一刹那,稳稳地托住了她下滑的身体。她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温泉的热度和奇异的滑腻感,毫无意识地靠进他怀里。湿透的薄薄衣料紧贴着她玲珑的曲线,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安迷修的皮肤上,像点燃了一片燎原之火。
他紧紧抱着她,手臂环过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完全带离水面。温泉水顺着她湿透的黑发、苍白的脸颊、纤细的手臂不断滴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呼吸变得轻浅而均匀,已然陷入了温泉能量导致的深度昏睡。
安迷修站在原地,如同石雕。怀中是失而复得般的温热柔软躯体,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玫瑰香、硫磺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血腥味的复杂气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震耳欲聋。那声音敲打着他的耳膜,也敲碎了最后一道名为“理智”的薄冰。
长久以来被压抑、被否认、被深深锁在骑士准则之下的所有情感——那些因她战斗身姿而起的悸动,因她伤痕而生的刺痛,因她笑容而暖的心房,因她靠近而乱的呼吸,因她沉睡而起的妄念……在这一刻,在她毫无防备地躺在他怀中的这一刻,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爆发!
压抑的堤坝彻底崩溃。安迷修低下头,碧色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属于骑士的清明光芒彻底熄灭,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暗色彻底吞噬。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力道之大,甚至让昏睡中的祁奥阳在无意识中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带着痛楚的嘤咛。
这声嘤咛,非但没有唤醒安迷修的理智,反而像投入油桶的火星,彻底点燃了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坚定地、沉重地,朝着温泉池更深处、水汽更加氤氲浓重、光线更加幽暗的角落走去。那里,滚烫的泉水从岩缝中汩汩涌出,蒸腾的白雾浓得如同实质,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形成一个隐秘而灼热的小小世界。
温热的泉水漫过他的小腿,水波随着他的步伐轻轻荡漾。
最终,他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温热的岩石边停下。蒸腾的白雾将他们两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仿佛与世隔绝。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抱着她,让她靠坐在自己身前,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她的头无力地枕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带着潮湿的气息,轻轻拂过他颈侧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安迷修低下头,目光如同实质,贪婪地描摹着怀中人近在咫尺的容颜。水珠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流过紧闭的眼睑,滑过挺翘的鼻尖,最终停留在那微微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上。那唇瓣因为泉水的浸润而显得格外柔软、饱满,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脆弱感。
理智的碎片在灼热的欲望洪流中彻底沉没。
“奥阳……” 一个从未有过的、亲昵到近乎亵渎的称呼,第一次从他干涩的喉间滚出,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温柔。
他低下头,滚烫的、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唇,极其轻柔地印在了她光洁微凉的额头上。那触感如同亲吻一片易碎的雪花,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和毁灭般的占有欲。
“对不起……” 他喃喃低语,气息灼热地喷洒在她湿漉漉的肌肤上,每一个字都像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忏悔与挣扎,“我知道……这是错的……是骑士的耻辱……”
然而,怀抱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禁锢。他的唇,带着一种无法自控的贪婪和痛苦,缓缓下移,沿着她额角那道已经淡去、却依旧刺痛他眼睛的伤痕边缘,落下细碎而滚烫的吻。那吻如同烙印,带着无尽的怜惜和一种病态的占有欲。
“可是……我控制不了……”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压抑的情感如同熔岩在喉间翻滚,“从第一次看到你……在阳光下抱着那只受伤的流民小猫……眼神那么温柔……到后来……看到你握着赤狱裁罪……眼中燃起火焰……那么耀眼……那么危险……”
他埋首在她散发着玫瑰幽香的颈窝里,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刻入骨髓。嘴唇克制而颤抖地贴着她颈侧温热的、微微搏动的肌肤。
“我愿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他闭着眼,声音里是彻骨的绝望和同样炽热的决绝,“只求此刻……拥有你……哪怕只有这一瞬……”
“哪怕……” 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玉石俱焚的意味,唇瓣最终停留在她微凉的、毫无知觉的唇角边缘,气息灼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哪怕你醒来,会用赤狱裁罪……刺穿我的心脏。”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狭小空间里只剩下泉水汩汩涌动的单调声响,以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安迷修维持着那个近乎膜拜又带着毁灭意味的姿态,紧紧拥抱着怀中沉睡的少女,如同拥抱着他短暂偷来的、终将被审判的圣物。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他紧闭的眼睑,混合着温泉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祁奥阳湿透的黑发上,瞬间消失不见。
蒸腾的白雾依旧浓稠,将骑士彻底沉沦的告白和无声的泪,严严实实地封存在这片灼热的泉水深处。幽暗的角落,只有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怀中无知无觉的少女,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真实的存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滚烫的泉水、沉重的呼吸,以及那悬在深渊之上、摇摇欲坠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怀中沉睡的少女,那浓密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细微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猛地劈开了安迷修沉溺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