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福公公适时开口,规劝道:“圣上不若将策论的题目公开,诸位学子过后也好各自切磋较量,拟个合适的日子,由文祭酒挑选出前三甲,届时再将三甲的文章呈给圣上观摩如何?”
庆安帝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禧福,将我的策论题目念出来给诸位听听。”
禧福公公闻言,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试题卷轴摊开,扫了眼下面站着的众人,“本次文会的策论主题……”他尖细的声音拖得很长,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湖广蝗灾治理方略。”
话落,惊讶的声音在下面的学子们中间荡开。
学子们各个交头接耳,皇子们也挺直了脊背,心中各有思量。
就连六公主云沐都惊讶地下意识捂住了嘴。
钱幼斌朝身边的李乘风轻声说道:”这,圣上这不是半月前刚派了宋御史前去湖广查探灾情?”
李乘风皱眉道:“或许圣上是想考察我等的应急能力。”
前排学子们的低语落在庆安帝的耳中,他端坐在龙椅上,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将目光扫过一众神色各异的学子脸上。
“怎么,对朕定下的策论不满意?”
一阵阵死寂中,唯有左相苏泰清的小儿子苏应淮向前一步恭敬回话:“回圣上,我等自然愿意为蝗灾献出计策。”
“只是我等还相信,苏御史一定可以扑灭蝗灾,稳定民心,不过我等还是会竭尽全力,为这次的文会策论交出最满意的文章答卷。”
苏应淮自是不知道宋忠贤还存了让宋玉进国子监的心思,他只是看在姐姐苏燕宜的面子上才为宋忠贤美言了两句。
若是苏泰清在场,定然是要说一句‘我儿天真’,苏燕宜虽然是苏应淮的亲姐,但轻易给然作保可是大忌,更何况对面的人还是庆安帝。
庆安帝闻言,摇头失笑,左相这个小儿子还是太嫩了点。
不住点头:“正是如此,不论宋忠贤如何在湖广办差,你们这边的策论定要按时上交,朕等着你等的妙计。”
下首站着的学子齐声应是,唯有宋志明神色幽暗。
看来他的准备,总算没有白费。
庆安帝布置下策论的第三日,宋志明已然将湖广蝗灾的治理方法都整理好了。
国子监。
宋志明放下手中的狼毫,将桌案上还未干透的宣纸摊放在上头,揉了揉算账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东侧院中的日晷,青铜的晷针影子已然爬上‘酉时二刻’的纹路。
茶叔那厢想是要开饭了。
宋志明复又想到家中那个鬼祟的厨娘,不管怎样,她的厨艺着实算得上上乘。
宋志明看了眼案明日就要交给祭酒的文章,起身离坐。
为了以防万一,宋志明离开时将房门严丝合缝地锁上,方下学离去。
除每月了初一十五的休沐日,国子监下学的时间是固定的,今日的课业不重,因而仍有几个学子在自己房中面对自己面前的文章怔愣出神。
国子监给各个监生都备了房间以作休息用途,因为磨不出湖广蝗灾的策论,许多学子并未归家,昼夜在自己的房内长吁短叹。
眼看就要上交策论,他们的文章还是词藻堆砌的华丽篇章,地方民生和蝗灾治理只有寥寥数字,想来也不会入了祭酒的眼,更别说是得了三甲呈给圣上观摩。
时间一转眼就来到了戌时三刻,属于宋志明的厢房前,赫然出现一个玄色的身影。
此人鬼鬼祟祟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拿出手中偷藏的铜丝,猫腰站在宋志明房门外。
他的指尖拿起细小的铜丝,试了两次才撬开门闩。
钱幼斌推开房门,门轴猛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回头四下张望,发现无人后才松了口气,接着钱幼斌一个灵活的侧身便钻进屋内。
钱幼斌打眼眼就看到桌案上摊开的策论,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起宋志明早已墨迹干下的文章,就着昏黄的烛火一字一句细细研读。
“鸡鸭食蝗,以草木相诱,引以驱之……”
钱幼斌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两只手死死地攥紧了纸张,钱幼斌继续朝下看。
“以工代赈,开仓放粮……”
一口气将宋志明的策论看到底,钱幼斌喃喃低语:“若是我将这策论呈上去,圣上岂不龙颜大悦?”
他早就猜到宋志明必然有良策呈给庆安帝,幸好今日灵光一现,决定来宋志明房中探查一二。
否则他还不错过了这么好的计策?
他准备将宋志明的策论想法写在自己的文章中,至于他的这篇文章嘛?
他可以装作墨渍不经意打翻,将其策论洇上墨迹。
明日就是上交文章的最后一天,宋志明来不及再写一遍文章,一甲策论不就是他钱幼斌的了?
钱幼斌双眼放光,细细又将宋志明的文章研读了一遍,终于将其中观点熟记于心。
紧接着钱幼斌拿起墨盒,正要将墨渍摊在宋志明的策论上,不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钱幼斌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就看到了一道淡粉色的身影正倚在门框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人好巧不巧正是钱幼斌自小爱慕的女子,六公主云沐。
云沐上下打量钱幼斌惊慌的面容,又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墨盒,一脸天真地询问:“钱公子这是做什么?”
“难道专来请教宋公子文章吗,可是我见宋公子早就下学了啊?”
钱幼斌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还是在这般偷鸡摸狗的状况下,他生怕自己被云沐看低,双颊紧张到泛出了红晕。
他吞吞吐吐:“是,是啊,我本想来请教宋公子……”
“那你怎么拿上了人家的东西?”云沐疑惑。
钱幼斌闻言,马上将墨盒放在案上,双手举起:“我就是,就是见宋兄这墨盒别致,想观摩观摩,观摩罢了……”
云沐恍然大悟般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钱公子你鬼鬼祟祟是有猫腻呢。”说罢,她又带上明晃晃的微笑,“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省得叫人看到,以为我们二人在盗窃呢!”
钱幼斌猛然听到‘盗窃’二字,身子颤了颤,马上回道:“自然自然,六公主,咱们快走吧!”
说完,钱幼斌率先迈出步伐,双眼盯着鞋尖,不敢看云沐一眼,飞快地走出宋志明的厢房,连跟云沐道别都未来得及,仿若身后有凶兽在猛追不舍。
云沐狡黠的目光看着钱幼斌慌乱的身影离去,等人彻底消失不见,她才将宋志明的房门仔细关上,确保锁好了后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云沐的身边就多出了个身量更高的人影。
身旁多出个人,云沐半点惊讶也没有,两人并肩行走,各有心思。
瞧着院中的日晷晷针的影子悄然间就快要指向亥时,云沐终于转头,超身边之人开口。
“四哥,你为何要我帮宋志明?”
“他的文章被弄花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云渡收起手中的折扇,食指轻点妹妹的眉心,笃定道:“此子非池中之物,你我今日相帮,只会有益处。”
云沐心中疑惑,她怎么没看出宋志明有什么能耐?
莫非是……
“四哥,你觉得宋御史不能平息蝗灾?”
云渡收起看向远方的目光,摇头:“我自然希望他可以,这样大周朝百姓也不必忍受饥饿之苦。”
“沐儿,你可知米价已经涨到了五两一石?”
说到这,云渡的眉梢已带上了愁绪:“长此以往,不说远处,但就京城而言,乞儿将会多出三倍不止。”
云沐也点头:“正是,希望蝗灾尽快被平息吧……”
云渡紧接着道:“我在宋志明处安插了眼线,那人告知我的暗卫,宋志明对湖广之事很是有一番见解。”
“若是宋忠贤那厮尸位素餐,父皇到时也不至于没有可用之人。”
云沐惊讶:“四哥竟这般有先见之明?”
“据我所知,宋志明此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四哥是怎地注意到他的?”
云渡抿唇微笑:“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云沐‘切’了一声:“爱说不说。”
云渡摇头失笑:“不管如何,还是希望不要用上他的办法,望武昌府不日便有好消息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