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宝往炭盆里加了把雪,看水汽腾起时将舆图上的“武当”二字衬得愈发清晰:“元朝气数如炉中残炭,看似红火,实则内芯已空。但天下分久必合,需防有人借‘明王出世’之名祸乱苍生。”丘处机抚须点头,忽然将三枚铜钱收入袖中:“老道曾在终南山观星,见有两颗将星并立——一颗主兵戈,一颗掌教化。”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今日看来,正是朱公子与张真人了。”
朱元璋忽然起身长揖,腰间玉佩“当啷”撞在张君宝的太极剑穗上:“若得天下,定当为武当立‘天下第一山’牌坊,让道佛两派皆可开坛讲法。”张君宝忙扶起他,袖中《太极图说》手稿滑出一角,与朱元璋怀里的《大诰》草案相触——一个写着“阴阳不测之谓神”,一个批着“民为邦本”。丘处机望着这光景,忽觉殿外松涛声如千军万马,恰是“龙虎风云会”的先兆。
五更天晓,三人步出金殿。张君宝见东方既白处有鹤群掠过,正是他昨日在武当绝顶放飞的仙鹤;朱元璋望到山下炊烟袅袅,那是他暗中赈济的流民屯田。丘处机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递给朱元璋:“此去应天,若遇困局,可拆看第三层。”又转头对张君宝道:“半年后玄武七宿垂象时,武当山该立观了。”
山风卷着舆图边角扬起,露出背面丘处机早年批注的“顺天应人”四字。此刻朝阳初升,将三人影子叠在一起投在山道上,竟像一幅浑然天成的《三才图会》——天之道,地之利,人之和,尽在这太和山巅的晨光里了。
张君宝以剑指天,剑尖挑起案头《孟子》竹简:“民为贵,社稷次之。若官府皆如‘苛政猛于虎’,谈何太平?”朱元璋握拳砸在石桌上,震得茶盏跳起——他幼时亲见县吏私吞赈粮,父兄饿死榻上,此刻眼中似有烈火:“张先生可知,我曾在凤阳县衙墙缝里,看见衙役分刮民脂的账册?那些字墨,比刀还剜心!”
两人踱步至崖边,张君宝随手折枝画地,勾勒出“考成法”“监察司”的雏形:“当设独立衙门,直属天子,可先斩后奏贪墨者。”朱元璋见状双目一亮,从袖中抖出皱巴巴的《均田策》:“正该如此!若再行‘户帖制’,让耕者有其田,官吏哪来由头盘剥?”话音未落,石桌上的《道德经》被山风翻开,“我无为而民自化”八字与两人墨迹重叠,竟似天生一体。
忽闻山下传来童谣:“天补心,地补肝,朱家天子张神仙,锄尽贪官万顷田。”张君宝抚掌而笑,见朱元璋耳尖微动,知这童谣必是他暗中传遍江淮。朱元璋忽然抓住他手腕,掌心老茧擦过张君宝道袍:“待天下大定,先生可愿为御史台首?我要让全天下官吏,听见‘武当’二字便两股战战!”
张君宝却摇头轻笑,折枝在“监察司”旁画了座道观:“贫道只愿在武当峰顶,替陛下看住‘民心’二字。若有一日,百姓不再传‘神仙护佑’,而是说‘官府可信’……”他望向天际渐聚的祥云,竹枝在泥土里划出个大大的“安”字,“那时才是真太平。”
朱元璋望着这字忽然眼眶发热,想起昨夜梦见的应天皇宫,金銮殿匾额上“天下为公”四字,竟与张君宝此刻笔迹分毫不差。他抬手按住张君宝肩膀,只觉掌心传来道家特有的温润真气,与自己胸中的铁血肝胆相互激荡,竟在暮色中溅起几点星火——恰似乱世将熄、新朝欲燃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