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个儿子都在思考，邵勋便不打断他们了，而是下了高台，在侍卫亲军的护卫下，巡视起了故渎龙骧府的地界。</p>

三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p>

溪流之畔，牛羊漫步，柳色青青。</p>

一河之隔的对岸，翠绿的麦苗节节拔高，生机盎然。</p>

邵勋随机进了一户人家，见两个老人在院中拿着梳子梳理羊毛，便坐了下来，并示意他们无需多礼。</p>

“可是羊要褪毛了？”邵勋问道。</p>

二老之中，老妪有些紧张，低头不言，老翁倒挺正常的，回道：“陛下，三月正是褪毛时节，仆拿梳子梳一梳，梳完再剪，如此得些羊毛。”</p>

“羊毛是自己卖掉吗？”邵勋问道。</p>

“是哩。”老翁说道：“村西头黄家有织机，听说是从邺城请人打制的，他家有钱，大儿子在军府当部曲长史。”</p>

邵勋点了点头。羊毛纺织机械出来没多久，才迭代了一次，且新机器并未普及开来，流传到民间的还是老式大型机器，置办成本确实不低。</p>

要想让羊毛纺织机器走进千家万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p>

“你有羊毛衣物么？”邵勋问道。</p>

“有两件，给我儿了。”老翁说道：“拿羊毛向黄家人换布，攒了许久才攒够，一口气做了两件，全给大儿子了。”</p>

“令郎是……”邵勋问道。</p>

老翁悄悄看了他一眼，道：“这会应已在幽州了。”</p>

邵勋恍然，原来他儿子便是左羽林卫出征的三千六百人之一。</p>

“杖翁想必是觉得燕山天寒，故遗儿毛衣。”邵勋说道。</p>

“是。”老翁说道：“仆以前当过世兵，知天寒地冻时有多难熬，有毛衣御寒，却暖和太多了。我儿着此衣，便是春寒料峭时在山间行军，亦能忍受得住。”</p>

“不错。”邵勋听了很高兴，道：“毛衣有了，手衣呢？”</p>

“以前没见过，正让儿媳去会的人家学呢。”老翁说道：“不过毛布做的手衣不行，我儿找人做了个皮手衣。”</p>

“令郎是个精细人。”邵勋笑道。</p>

“手衣”就是手套。</p>

很早就有，但多为锦缎做的，流行于贵人之间，与其说保暖，不如说装饰。</p>

普通人也有，材质多为皮革，但很少见到，并不流行。</p>

北方草原的游牧部落更常见一些，同样是皮革材质，有的露指，有的不露指。</p>

邵勋军中开始配备皮手套是最近两年的事情了，且覆盖面很窄，同样没来得及普及。</p>

不长期在苦寒地区生活、作战，毛衣、皮手套之类很难自然普及下去————高句丽人的进贤冠耳部较大，很明显可以衬以毛皮给耳朵保暖，这就是生活环境不同造成的差异。</p>

“家里养了几头羊？”邵勋又问道。</p>

“冬天卖了一些，还剩二十余头。”老翁说道。</p>

“怎么养的？”邵勋好奇道。</p>

养牲畜不是说随便就可以养的，事实上羊挺能吃的，草料不够怎么养得起？</p>

“军府外有地，湿哒哒的，水坑一个连一个，芦苇和草都长得挺茂盛。”老翁说道：“我家每日赶羊去吃草。”</p>

“那是顿丘县的公地吧？虽然荒着，但并非军府所有。”邵勋问道。</p>

老翁点了点头，道：“乡佐来过一次，不过没人理他，就再也不来了。地荒着长草，无人问津，赶些牛羊过去吃草还能贴补家用……”</p>

邵勋不置可否。</p>

荒地多、开发程度低也有好处，理论上来说，草也是一种资源，被牲畜吃了后转化为肉奶、皮革、毛发等等，而且这种活小孩就能干，无需占用主要劳动力。</p>

看起来，军府百姓的收入并不止那二百亩农田，事实上他们还驱赶牲畜到荒地上吃草，或者去森林中打猎、采集。</p>

如果哪一天这些荒地也被开发出来，这些府兵的收入可能要下降一大截。</p>

又随意聊了一会后，邵勋让人取来二十匹绢，笑道：“收下此绢，请匠人做一台羊毛织机吧。”</p>

说罢，转身离开了这个宁静的农家小院。</p>

三月初八上午，邵勋一路向东，驻跸清河。</p>

这个时候，慕容鲜卑的使者几乎同步抵达，请求入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