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此言差矣。”皇甫真说道：“燕王（慕容皝）也只是不忍生灵涂炭，故欲消弭一场兵灾罢了。”</p>

“事已至此，有些空话就不用多说了。”慕容翰皱了皱眉不悦道。</p>

皇甫真苦笑一声，不再多言。</p>

慕容评则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大兄可愿回到棘城？若有机会出逃，三兄愿既往不咎。”</p>

有那么一瞬间，慕容翰有些心动。</p>

不过他很快叹道：“我两个儿子还在汴梁。再者，回去又能怎样？到了这会，连宇文氏都没能攻灭，与高句丽的仇怨也不小，辽东还有千年举兵相抗，没机会的。”</p>

慕容评感觉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大兄你的顾虑怎这般多？梁国的兵很厉害吗？”</p>

慕容翰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说道：“你觉得宇文氏的兵如何？”</p>

“不怎么样。”慕容评说道。</p>

“那么这么多年为何没能灭掉宇文十二部？”</p>

“不愿死伤太多，故徐徐分化，去其枝干，剪其羽翼，再一击而胜。”</p>

“这不就对了？”慕容翰说道：“宇文部还能出动数万骑，拓跋氏多半也要出兵，我不敢说宇文、拓跋之兵谁更厉害，但大体是差不多的，这么多兵压过来，纵然打赢了，要死伤多少人？与他们战完，诸部疲敝，伤亡不轻，复与养精蓄锐已久的梁兵血战，又有几分胜算？”</p>

慕容评张口结舌。</p>

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即便不是仇深似海，离之却也不远。之所以没灭掉宇文鲜卑，不是慕容氏心善，而是出于多方面权衡。</p>

宇文氏不是死人，虽然屡战屡败，可也屡败屡战啊！</p>

不正面冲垮他们几次，人家不会轻易溃逃的，而只要冲杀，无论胜负，都有死伤。</p>

有时候还抓不到什么俘虏，人家提前跑了，白白死伤不少人马。</p>

就算宇文氏不跑了，四面八方和你开战，几仗下来弄死你万把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然后你俘虏了他的民众，可一时间难以消化，梁兵又杀上门来了……</p>

“大兄，按你这么说，岂非死定了？”慕容评沮丧道。</p>

“梁帝怎么说？许三弟称臣了吗？”慕容翰问道。</p>

“梁帝可能觉得三兄不好控制，一定要他入朝。”慕容评说道。</p>

“这就没办法了。”慕容翰摇头道。</p>

慕容评欲言又止。</p>

他其实想问问，如果梁帝让大兄去招抚辽西、徒河的部众，大兄愿不愿意？</p>

父亲在世时，大兄镇徒河（今锦州）多年，拥众数千帐，后来转镇襄平，但老关系还在，若梁帝让他出面招抚，怎么办？</p>

但他终究没有问，没意义。</p>

他现在主要思考着方才大兄说的事，四面合围的情况下，能不能顶住？</p>

其实，大兄有句话是对的，三兄其实也没太多信心，不然就不会派他过来交涉了。</p>

再往深里想，没信心的又岂止三兄一人？昌黎那些部族首领有信心吗？汉人豪族有信心吗？</p>

别搞得大军一至，降者如云，那可就完蛋了。</p>

正午时分，慕容评、皇甫真二人被荀序请走，准备明天遣人护送他们回昌黎。</p>

慕容翰则来到了湖畔。</p>

放眼望去，梁帝邵勋正与石美人在湖畔亭中说笑。</p>

大战将至，他还这般闲适，这是对慕容鲜卑何等的蔑视。</p>

邵勋看到慕容翰来了后，立刻笑道：“元邕，可曾招抚令弟来降？”</p>

慕容翰有些苦笑，道：“臣会再尝试一下。”</p>

“其实————”邵勋说道：“朕亦知晓，没了慕容鲜卑，也会有别的什么部族冒起。朕实非一定要置慕容氏于死地。若能解甲来降，入朝为官，朕亦不吝官爵赏赐。昨日见到押运粮草至此的苻洪了吧？”</p>

“见到了。”</p>

“他家部落被朕迁到了枋头，已然不少年头了，朕也没拿他们怎么样。”邵勋说道：“若慕容氏愿降，朕亦可内迁一部，反正天下荒地多着呢，如何？”</p>

“陛下之意……”慕容翰迟疑道。</p>

“元邕是聪明人，岂不知朕意？”邵勋笑道。</p>

慕容翰沉默片刻，道：“臣愿尽力招降慕容氏族人。”</p>

邵勋摆了摆手，道：“还没到时候。总得先打几仗，打掉一些人的侥幸心理，你再出面，方有成效。下去吧，会有你用武之地的。”</p>

“臣遵命。”慕容翰缓缓告退。</p>

邵勋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一拍石氏的屁股，道：“朕下午要外出行猎，你去帐篷等着。”</p>

石氏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应了声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