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之前说过,我们之间,不用拘礼,我改了对你的称呼,倒是你,现在时不时叫我会长?”余千岁话说得酸味十足,“你是觉得好听呢?还是故意的?或者,你想当会长?我不介意在云落山和你共享权利?你跟我回去,我可以安排你成为副会长。”
陈槐摆摆手,头靠着坚硬的墙,“余千岁,我自由野性惯了,不想待在一处,也不想为了什么效力。我只愿意做我自己,做我喜欢且我乐意的事。”
“云落山,困不住我。”你也是,困不住我。
后半句被陈槐藏在心里,他看向对面的木架子,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和余千岁谈心,尤其是在危险关头。不过想来也是,每一次他和余千岁双方认真地要说些什么时,总是在一些狼藉之地,比如暴雨倾盆窗户掉落的酒店,亦如副本里再见阎王前的呼唤,更是现在前后夹击不知明天怎样的老旧小屋。
他一瞬间想明白了,总觉得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思考,要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机缘,才能去分析他和余千岁之间的“症结”,然而事实却往往不如人意,他想回自然之都独处清醒,想远离余千岁思考事情。
但糟糕的事情桩桩件件,山雨欲来风满楼,偏偏就在这种很煞风景的地方,他却想通了。
他所考虑的一切,都是在刻意回避和疏远,既然这样,在他不想直窥内心深处的想法时,面对这样的自己就挺好,何苦去纠结扰他心意乱他情绪的事情。
不愿意做的事情,不想面对的事情,不喜欢的事情,通通都像飞鱼搁浅,先游进大海中,做他喜欢的事吧。
余千岁的眸子定定地落在陈槐的面庞,瞳孔的画笔将陈槐的五官细致地描绘,远峰长眉的山脚停靠着小船,船只古旧,扬起的风帆却坚毅非凡,在荡起的波涛上悠悠向前,睫羽轻拂,送它行过万万山。
余千岁双目不移,轻声浅笑,“只要你愿意返航,我这里随时欢迎。”希望到时候,你不仅仅是为了想来云落山,想要公会为你提供可靠的帮助,更是因为,我在这里。
“好。”陈槐应道。
他接受自己的世界有别人进来,亦包容这些新人成旧友,只是天高万里海阔平川,他不能确保以后会怎样,但是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依旧喜欢在自然之都的小房子里,不下副本时,过独行独酌的日子。
和友同行,是交托后背的信任相付,并肩作战的热血沸腾。独居一隅,则是灵魂静享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吴期在梦中挣扎,他闭着眼睛双臂向前伸直,忽地半个身子坐起来,嘴上振振有词,随之手掌挥动,闹出不小动静,“滚!别过来!否则小爷砍死你!”
“别过来!别过来!”
吴期闭着眼睛大喊着,额头的汗珠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闪烁着,他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躺在他附近的擎风被吵醒,看到吴期这副被梦魇住的样子,及时呼喊吴期的名字,“醒醒,吴期?吴期!”
睡梦中的吴期没有听到,他看到院中叠成高墙的蛇垒在一起,成百上千条的数量,忽地向他砸过来,顿时他被这些黑蛇缠住身体,手中无刀,只能勉强挥手将这些蛇扔掉,然而密密麻麻的蛇群反而数量激增,顿时将吴期围得水泄不通。就在他的脑袋也要被淹没时,他回头匆匆一瞥,后屋的那坨东西居然撑破了墙面,身躯庞大犹如深海巨型章鱼,挥舞触手向他进攻。
“别过来!别……”
吴期的声音变得极其虚弱,他身子一晃,失去支撑咚地一下跌倒,好在擎风反应迅速,把手臂伸过去,避免吴期脑袋磕到。
“吴期?醒醒!”擎风晃动吴期的肩膀。
守在门口的陈槐和余千岁闻声也立即赶来,吴期双眼紧闭,五指并拢在胸前交叉,脑袋左右摇晃,梦中的追杀让他喘不过气,天地失色,痛苦无援,他是不是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为什么喘不上气呢,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擎风呢?还有陈哥和余会长?他们都去哪儿了,为什么要留他一人在这里?难道他被抛弃了,他们把他丢了,去其他地方享乐了?
吴期被困压在蛇群下方,过激的想象让他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交叉的双臂握拳展开,擎风离得最近,被他结结实实挥了一拳。
擎风揉着酸痛的下巴,盯着眼睛紧闭的吴期,“嘶……这小子,到底醒没醒?”。
“没醒,不光没醒,还丢了一滴血。”陈槐示意两人看吴期的左手,他的小拇指变成了正常肤色,但是这就意味着他损耗了一滴血。
无论如何,都得把吴期叫醒,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梦见了不好的东西,而且梦里的那些,还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陈槐拿起承影对着吴期手腕的内关穴划动,冷酷的剑光闪过肌肤,穴位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啪嗒,啪嗒,左右腕间一齐掉落血块,陈槐用剑尖挑开血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们看这不是妇人肚子里的东西?”
体型没有先前那坨庞大,这两团更像直径一公分的毛线球,舒展的触角长满绒毛,随着血液掉落在地。
吴期腕间的伤口依旧淌血,两团黑球却快速蠕动起来,余千岁当即挥扇,扇骨藏的刀片弹出,飞向黑球将它们牢牢钉在地上。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擎风确认黑球不再动后,近距离观察道,“我和吴期都睡着了,为什么我没事?”
余千岁低皱眉头,“当时吴期的反应最大,而且他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中途离开过的人。”
“我们从后屋来到这里,途径院落,你们有听到吴期说的滋滋声吗?”
“没有。”
陈槐也表示没听到。
余千岁合起扇子,“只有吴期听到了,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害了,只是我们尚未察觉。”
“我推测,这种东西应该是寄生在活人体内,靠汲取养分生存。”
“天快亮了,等吴期醒了,我们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