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切权利回归到本质,就是收钱与分钱。
从财政的角度来看,王朝周期律是这样的。
新的王朝建立,地广人稀,人人分到自己的土地,然后是贫富差距加大,土地开始兼并,一直发展到极限,也就是贫者无立锥之地。
大量土地囤积在地主、豪强、贵族、官僚的手中,国家收不到这些人的税,就只能对底层百姓敲骨吸髓。
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国家的财政开始出现巨大危机,这也就是一直困扰两汉的问题。
有人站出来改革,目的其实就是向富人收税,成功了就能延寿,失败了就只能暴毙。
成功的例子不多,因为不管怎么样,富人还是会把改革的成本转嫁到贫民身上,导致底层活不下去,国家手里也没钱,没法去做该做的公共性事业。
所以,每个王朝末年,看起来似乎都是天灾频发,或许其中是有小冰期频繁活动的因素在,但是一个王朝从建立到覆灭,它的整个生命周期里遇到的天灾其实是差不多的。
不是说到了末期就次数变多了,而是国家财政没钱救灾了。
从而起义爆发,天下大乱,人口死去大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文明,又被野蛮摧毁,新的王朝在废墟之上建立,而后重新开始循环。
东汉末年,恰好就是这个循环重新开始的开端,汉室老臣急着光复天下,收拾人心,刘备本人却不是很急。
因为他知道新的利益集团一旦固化并分到了蛋糕,凭他个人之力再想去动,去分这些人的钱,那指不定又要乱,到时候说不得就得把刀子捅向跟着他打天下的有功之臣。
当他是庐江太守的时候,可以冒着巨大风险,不顾一切的去割那些士绅的肉,放他们的血。当成为扬州太守时,他也可以用手下的军队弹压,把这新政推行下去。
可当他进了益州,加了王爵,并大封文武,产生一大批渴望土地与财富的新贵时,这新政的推行就已经不容易了。
南方的士族势力可一直都不如北方,在南边尚且如此艰难,半骗半哄的才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掏钱,他拿啥去革人家北方士族的命。
还有那么多刘姓王,手中的土地那么多,他刘备又何德何能让这些人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呢?
要真按刘秀的模板来,刘备其实两年就能坐上帝位,但是却要花一生去与那庞大的士人集团斗。
那多没意思啊,既然北方龙蛇遍地,想称王的那么多,刘备只能让他们尽情去搏杀了。这个过程有个好处就是各地那些被当猪养的刘姓宗室会最先被割肉放血。
这些人手里的土地与财富会被袁绍、陶谦等大小诸侯抢走,用来收买人心,团结当地的士族。
那么接下来的过程就很简单了,这些好人替他刘备处理了最难处理的刘姓宗室,又把北地士族紧紧的团结在身边划分成他的敌对势力。
等这些诸侯被踩为齑粉之时,北边会有大量无主的土地空出来,供他来推行新政,并把这东西变成祖宗之法。
到时那庞大的士人集团也会变得风光不再,新的文武百官又被制度互相制约,刘备在心里认为,到时老子顶着开国皇帝与天命加身的光环,想怎么来,他就怎么来。
不过现阶段蜀汉遇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那就是又没钱了。
此前那些汉室老臣急着把称王之后就躲在内廷载歌载舞,酒肉不绝的刘备拉出来,一方面确实是被刘宏搞怕了。
看到自家君王基本不怎么过问朝政,就吓得连觉都睡不好,一天天忧思过甚,生怕再遇到一个奇葩的君王,断送掉复兴汉室,定鼎天下的希望。
另一方面就是国库确实没钱,新汉的财政目前是全部压在公共性那边的,收上来的税收除去扩军、发俸禄之外,余者皆用于修桥、铺路、打井、建城、兴修水利等公共事务上。
这玩法是非常烧钱的,此时又经历了董卓乱政,铸造小钱,货币系统变得混乱不堪,民间私铸成风,劣币横行,那些五铢钱的公信力与购买力已经大为下降,大多数地方的商品交易其实已经变成了以物易物。
就像刘备在茶馆里点的那两杯茶,若不是苏张二人接了命令必须收铜钱,那可能城里百姓就要带点粮食与布帛等物品去喝茶了。
饶是如此,一杯小陶碗的蜜饮就要收二十文,也能从侧面看出此时的五铢钱购买力有多差。
再说刘备朝廷的这个国库,一直都处于可以跑老鼠的状态,多数时候,都要刘备自掏腰包,从私库里贴钱,去支付一些必要的支出。
而刘备纵情声色,享乐的那一段时间,也是在花自己的钱,包括给一众兄弟的赏赐,全部是来源于私库。
而这私库的钱是怎么挣得呢?一部分是樊楼、红袖招等饭馆与青楼产业为他挣得,另外一部分来自于他与苏双、张士平合伙做生意得来的分红。
那些诸如豆制法、炒茶法、炒菜法、制糖法、煮盐法等秘方,一直在源源不断的为其赚取巨额财富。
当然这样补贴国家财政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个是随着摊子越铺越大,刘备的私库也开始见底。
二是商人这个群体正在不断崛起,已经开始寻求在政治之中的话语权了。
所以呢,改革财政,在税收与货币上推行变革,已经迫在眉睫。
税收表现为摊丁入亩,这是朝廷本身就在做的,无需多言。
所以改革的重点,就是铸造货币。
金银基本不用考虑,一则是开采难度大,二则是比较稀缺,已知矿藏量小,根本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因此还是只能铸造铜钱。
好在刘备早就留了后手,一边大肆开采铜矿,一边不停地从百姓、士族手里用粮食、盐、糖、茶、酒等货物收那些铜钱。
尽管收上来的铜钱参差不齐,里面有的含铜量不高,但聚少成多,他的手里其实已经聚了海量的铜,用于铸造新币是完全足够的。
所差的,其实就是百姓对这新币的信任,以及对蜀汉这个新朝的信心,还有就是如何处理一直存在的私铸问题。
铸造五铢钱实在没什么难度,如果不严厉打击,建立起相应的制度,不管朝廷发多少质量好的新五铢钱,这些人都会想办法囤积,并开始给持有的良币里面掺假,以此大发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