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立秋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开州农机配件厂门前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三丈长的红绸带横贯厂门,犹如一条红色的巨龙,给整个厂区增添了几分喜庆的氛围。崭新的铜牌上,“开州农机配件厂”七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这家工厂的辉煌与荣耀。
杨进京身着一套崭新的藏青色中山装,站在厂门口,面带微笑,迎接前来祝贺的宾客们。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皱纹里都夹着笑,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和自豪。
“杨厂长,气象局来人了,说要收‘防雷检测费’……”突然,张虎小跑过来,额头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滚。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一件白衬衫,可惜领口已经被汗水浸得发黄,显得有些狼狈。
杨进京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袖口,似乎那里有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微笑着对张虎说:“请他们去贵宾席就座。”然后,他看了一眼手表——上海牌,那是去年他被评为县级劳模时发的奖品。接着,他又问:“林书记到了吗?”
张虎连忙回答道:“刚接到电话,车队出县委大院了。”说完,他凑近杨进京,压低声音说:“环保局的老马带了三个人来,说要查污水排放……”
“让他们查。”杨进京面不改色地说道,然后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显得格外镇定自若。他稍稍思考了一下,紧接着补充道:“把取样点就设在厂区花园的喷水池那里吧。”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如同旋风一般疾驰而来,车轮卷起的尘土在车后飞扬。车子尚未完全停稳,郑卫国便像离弦之箭一样从厂房里飞奔而出。他的工作服上沾满了油污,仿佛刚刚从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冲杀出来。
“杨厂长!不好了!工商局的人要封咱们的账本,说咱们的执照有问题!”郑卫国气喘吁吁地喊道,满脸焦急之色。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杨进京却显得异常沉着冷静。他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皮本子,仿佛这个本子就是他应对危机的法宝一般。
“拿去,这是省机械厅特批的试生产许可证。”杨进京将红皮本子递给郑卫国,语气坚定地说,“有了这个,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说完,他朝着吉普车的方向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威严,“等剪完彩,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吉普车的车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此人正是林大海,县委书记。今天的林大海身着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衣服整洁笔挺,胸前的党徽更是被擦拭得闪闪发亮,仿佛在诉说着他的身份和地位。
林大海的身后紧跟着他的秘书和司机,两人的手中都提着礼物。秘书手中捧着一幅装裱精美的书法作品,而司机则拎着两瓶茅台,显然是为了庆祝这个特殊的时刻而准备的。
“老杨啊!”林大海老远就热情地伸出双手,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绽放,“恭喜恭喜啊!你可是咱们开州乡镇企业的标杆啊!”
杨进京紧紧地握住那只肥厚的手掌,一股湿漉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仿佛他捏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油腻腻的肥肉。这触感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瘫在床上的日子,那时他听了太多这样的官员——见风使舵,欺软怕硬。
然而,现在的杨进京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人了。他故意提高嗓门,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林书记赏光,真是让我们这小小的农机配件厂蓬荜生辉啊!”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夸张的热情,同时也暗示着林书记的到来是多么的重要。
剪彩仪式设在刚刚建成的装配车间里。二十多张条凳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前排坐着来自省机械厅的白处长、地区乡镇企业局的领导,以及县里各局委的一把手们。杨进京的目光扫过人群,注意到环保局的老马正鬼鬼祟祟地往取样瓶里灌着矿泉水。
“同志们!”杨进京用力地敲了敲话筒,话筒发出的回声在车间里嗡嗡作响,“今天是我们开州农机配件厂的大喜日子!”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引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中,杨进京特意介绍了从鲁东请来的郑卫国团队,强调了他们在技术改进方面的贡献。接着,他又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上台,展示了经过改进后的柴油机。这台柴油机在性能上有了显着的提升,杨进京对此感到非常自豪。当杨耀宋演示涡轮增压装置时,省里的白处长直接站了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下面,请县委林书记讲话!\"杨进京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大海腆着肚子走上台。他先念了秘书写的稿子,什么\"改革开放的硕果\"、\"乡镇企业的典范\",官话套话说了一箩筐。正要下台时,杨进京突然拦住他:\"林书记,我们还有个不情之请。\"
全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林大海的额头开始冒汗,他隐约觉得这是个套,却不得不钻:\"老杨同志请讲...\"
杨进京朝张虎使了个眼色。这个曾经的混子立刻带着四个青工上台,哗啦一声展开一条横幅:\"请求县委对重点企业实行'特殊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