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中充满了血丝和难以磨灭的梦魇:
“第一人……在触碰瓶身三息后,无声无息……化为了一捧……随时间流逝而迅速风化消失的尘埃!仿佛……他存在的千年时光被瞬间抽空、耗尽!”
“第二人……试图以秘法隔绝时空之力……结果……他连同周围三丈空间……被扭曲、折叠、压缩……最终坍缩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漆黑奇点,彻底消失!”
“第三人……修为最高,见机最快,在异变发生的瞬间便燃烧精血元神远遁……但……仅仅被一道逸散的细小裂痕光芒擦过手臂……”金镶玉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逃回了玲珑阁总坛……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条手臂……连同他半边身体的时间……开始疯狂地……倒退!从壮年……到青年……到少年……到婴孩……最后……化作一缕……回归母胎的先天元气……彻底消散!而剩余的身体……则在时间混乱的冲突中……直接……崩解湮灭!”
惨烈!诡异!恐怖!
金镶玉的描述,如同揭开了一幅地狱的画卷。三位在修真界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炼器神工,在“玉露”瓶面前,死得如此轻易,如此匪夷所思,如此令人毛骨悚然!时间与空间的伟力,以最残酷、最不可抗拒的方式,展现了其毁灭性的一面!
白灵儿听得小脸煞白,紧紧闭着眼睛,把脸埋在凌清雪的腰间,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凌清雪亦是俏脸含霜,握住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即便是她,也被这描述中蕴含的时空之威深深震撼,心底涌起彻骨的寒意。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力量!
“阁主……”金镶玉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崇拜,“……他老人家……在第三位供奉陨落时,强行出手,以本命至宝‘玲珑锁天塔’镇压空间,又以……损耗自身万年寿元的禁术‘刹那永恒’,暂时凝固了那瓶身周围暴走的时空乱流……才勉强……将‘玉露’瓶封入塔中核心……但也因此……遭受了可怕的反噬……如今……已陷入……近乎永恒的……时空凝滞之态……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玲珑阁阁主,那位在修真界翻云覆雨、执掌庞然大物的巨擘,竟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为了镇压这件残缺的神器,付出了寿元枯竭、生机凝滞的代价!
庭院里,只剩下金镶玉压抑的喘息和随从粗重的呼吸。灵髓晶心的光芒映照着两张惨淡绝望的脸庞。五十万灵髓晶心?在神器反噬的恐怖面前,这所谓的“定金”,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古梅下,萧遥抚摸着树干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背对着众人,身影在古梅苍劲的枝干映衬下,显得格外孤高而……沉重。
“所以,”萧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洞悉命运轨迹的漠然,“你们玲珑阁,是捅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想象、更无法承受的马蜂窝。这‘玉露’瓶,是烫手的山芋,是催命的符咒。你们想修复它,不是为了掌控时空伟力,而是……”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金镶玉,“……只是为了保住你们阁主那缕随时会熄灭的残魂,同时,避免这件失控的神器彻底崩毁,将你们玲珑阁总坛,乃至方圆万里,一起拖入时空乱流的坟墓,对吗?”
金镶玉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萧遥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玲珑阁所有华丽借口下血淋淋的真相!保命!自救!这才是他们倾尽所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萧遥的根本原因!神器?他们早已不敢奢望掌控,只求能将其修复稳定,摆脱这灭顶之灾!
“是……是的……”金镶玉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彻底的崩溃和哀求,“萧道友……玲珑阁……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只要您肯出手……哪怕……哪怕只是尝试稳定它……阁内存有的所有天材地宝、灵晶矿脉、洞天福地……乃至……妾身这条性命……皆由您予取予求!”她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为了宗门存续、为了阁主性命而卑微乞怜的女人。
她身后的随从也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嘶声道:“求前辈……垂怜!”
庭院里,只剩下绝望的乞求声在回荡。
萧遥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深邃的眼中,倒映着满庭的宝光,也倒映着世间最沉重的因果与绝望。他沉默着,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在衡量着时空的重量与凡尘的哀求。
许久,久到金镶玉和那随从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萧遥才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天宪纶音:
“那盒子里的东西,留下。”
金镶玉猛地抬头,灰败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明日辰时,”萧遥的声音继续传来,没有丝毫波澜,“带我去看看那‘玉露’瓶。记住,只我一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激动得浑身颤抖的金镶玉,最后落在她身后随从身上,补充道:“还有,告诉你们阁里那些躲在暗处、用神念窥探的老鼠……”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在我踏足你们总坛之前,把那些恶心的‘眼睛’都给我收回去。否则,我不介意先替你们玲珑阁……清理一下门户。”
话音落下的瞬间,庭院之外,流云渡仙城上空,数个极其隐蔽、笼罩着强大隔绝阵法的方位,同时响起数声压抑的、充满惊骇与痛苦的闷哼!仿佛有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了那些跨越遥远距离、小心翼翼延伸过来的窥探神念!
金镶玉和她的随从浑身剧震,脸上瞬间布满骇然!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总阁那边,竟然一直有人在冒险用秘法远距离窥视此地!而萧遥……不仅早已洞悉,更是在谈笑间,便隔空重创了那些至少是元婴后期的大修士的神念!这份神通……简直匪夷所思!
“滚吧。”萧遥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藤椅,只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明日辰时,过时不候。”
金镶玉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她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和随从一起,对着萧遥的背影深深叩首,随即如同两道惊惶的影子,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倒退着离开了“漱玉轩”,连那满庭的灵髓晶心都顾不上去看第二眼。
院门禁制无声合拢,再次隔绝了内外。
庭院里,只剩下依旧璀璨的宝光,凝固的冰霜,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凌清雪缓缓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掌心一片冰凉。她走到萧遥身边,看着重新躺回藤椅、闭目养神的萧遥,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担忧、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萧大哥……”白灵儿怯生生地开口,小脸上还残留着恐惧,“那个瓶子……听起来好可怕……你……你真的要去吗?”
萧遥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白灵儿还想说什么。
“灵儿,”凌清雪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看着藤椅上仿佛沉睡的萧遥,低声道:“他自有分寸。”
庭院再次陷入沉寂。灵鲤悄悄浮上水面,吐着泡泡。古梅的枝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藤椅上,萧遥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指尖每一次落下,都仿佛点在无形的时空弦线上,荡开一圈圈凡人无法感知的涟漪。他脑海中,并非那五十万灵髓晶心的华光,亦非金镶玉绝望的哀求,而是金镶玉描述中,那三位神工陨落时的景象——化为尘埃、坍缩奇点、时光倒流……
“时空裂痕……反噬……”萧遥的唇边,掠过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近乎叹息的弧度,“残缺的‘玉露’……缺失的‘金风’……这因果……比想象中……更有趣些……”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投向庭院上空那片被禁制隔绝的、虚假的蓝天,眼神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玲珑阁深处,那座镇压着时空灾祸的锁天塔,以及塔中那件名为“金风玉露”的……烫手山芋。